- 对照翻译:
燕攻齐,取七十余城,唯莒、即墨不下。
燕国攻打齐国,夺取了七十多座城池,只有莒和即墨两地没有被攻破。
齐田单以即墨破燕,杀骑劫。
齐将田单就将即墨作为据点大败燕军,杀死燕国大将骑劫。
初,燕将攻聊城,人或谗之。
当初,有位燕国大将攻占了聊城,可是却被人在燕王那里进了谗言。
燕将惧诛,遂保守聊城,不敢归。
这位燕将害怕会被处死,就死守在聊城不敢回国。
田单攻之岁余,士卒多死,而聊城不下。
齐将田单为收复聊城,打了一年多,将士死伤累累,可聊城仍然岿然不动。
鲁连乃书,约之矢以射城中,遣燕将曰:“
齐国谋臣鲁仲连就写了一封信,绑在箭杆上,射到城内,信中这样对燕将讲:“
吾闻之,智者不倍时而弃利,勇士不怯死而灭名,忠臣不先身而后君。
我听说,智者不违背时势而去做有损利益的事,勇士不会因为害怕死亡就做毁掉名声的事,忠臣总是处处为君王着想而后才想到自己。
今公行一朝之忿,不顾燕王之无臣,非忠也;
现在将军竟因一时的激愤,而不顾燕王将失去一位大臣,这不是忠臣所做的事情;
杀身亡聊城,而威不信于齐,非勇也;
城破身死,威名不会在齐国传播,这不是勇士的举动;
功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知也。
战功废弃,英名埋没,后人不会称道,这不是聪明人的举动。
故知者不再计,勇士不怯死。
因此,明智的人不会踌躇不决,勇敢的人也不会贪生怕死。
今死生荣辱,尊卑贵贱,此其一时也。
如今生死荣辱、尊卑贵贱,都取决于一时的当机立断。
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。
希望将军能够三思而行,不要同世俗之人持一样的想法。
且楚攻南阳,魏攻平陆,齐无南面之心,以为亡南阳之害,不若得济北之利,故定计而坚守之。
而且楚国进攻南阳、魏国进逼平陆,齐国压根就没有分兵拒击的意思,认为失去南阳之害,不及攻取聊城之利,所以一心一意攻打聊城。
今秦人下兵,魏不敢东面,横秦之势合,则楚之形危。
如今秦王出兵助齐,魏国再不敢出兵平陆,秦齐连横之势已定,楚国此刻岌岌可危。
且弃南阳,断右壤,存济北,计必为之。
何况即便弃南阳、失平陆,只要能保全聊城之地,齐国也会一意孤行,在所不惜。
今楚、魏交退,燕救不至,齐无天下之规,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,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。
如今楚、魏先后退兵,可燕国的援军仍然毫无消息,齐国既没有了外患,就会与你相持下去直至最终定出成败,一年之后,我恐怕就见不到将军之面了。
齐必决之于聊城,公无再计。
总之,攻取聊城是秦国既定不变的方略,你切莫举棋不定。
彼燕国大乱,君臣过计,上下迷感,栗腹以百万之众,五折于外,万乘之国,被围于赵,壤削主困,为天下戮,公闻之乎?
将军知道吗,目下燕国内乱,君臣失措,上下惶惑,燕将栗腹率领百万军队进攻赵国,却屡战屡败,燕国本是万乘强国,却被赵国围困,土地被掠夺,国君遭困厄,为天下诸侯耻笑。
今燕王方寒心独立,大臣不足恃,国弊祸多,民心无所归。
现在,大臣不足以倚仗,兵祸连连,国难深重,民心涣散。
今公又以弊聊之民,距全齐之兵,期年不解,是墨翟之守也;
燕王正处在心惊胆战、孤立无援的境地,而你却能指挥早已疲惫不堪的聊城子民,抗拒整个齐国的兵马,已历一年,聊城现今仍安如磬石,将军确如墨翟一般善于攻守;
食人炊骨,士无反北之心,是孙膑、吴起之兵也。
士兵们饥饿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,而始终没有背弃你的想法,你确如孙膑、吴起一样善于用兵。
能以见于天下矣。
就凭这两条,将军足可成名于天下!
“故为公计者,不如罢兵休士,全车甲,归报燕王,燕王必喜。
因此,我为您考虑,不如罢兵休斗,保全车仗和甲胄,回国向燕王复命,他一定会很高兴。
士民见公,如见父母,交游攘臂而议于世,功业可明矣。
燕国的官吏和子民见到您,就如同见到父母一样,交游的人会抓着您的胳膊赞扬将军的赫赫战功,您的功业就建立了。
上辅孤主,以制群臣;
将军上可辅佐国君,统制群臣;
下养百姓,以资说士。
下可存恤百姓,招纳说客。
矫国革俗於天下,功名可立也。
矫正国家的弊端,改革社会的陋俗,完全能够建立更大的功名。
意者亦捐燕弃世,东游与齐乎?
如果将军不愿回去,是否能考虑一下抛弃世俗的成见,隐居于齐国呢?
请裂地定封,富比陶、卫,世世称孤寡,与齐久存,此亦一计也。
我会让齐王赐您封地,与秦国的魏冉、商鞅一样富有,代代相袭,和齐国并存,这是另一条出路。
二者显名厚实也,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。
这两者,要么扬名当世,要么富贵安逸,希望您能慎重考虑,选择其中的一个。
“且吾闻,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,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。
我还听说过于看重小节,难以建树大功,不堪忍受小辱,难以成就威名。
昔管仲射桓公中钩,篡也;
从前管仲弯弓射中桓公的带钩,这是篡逆作乱;
遗公子纠而不能死,怯也;
不能为公子纠死义,这是贪生惜命;
束缚桎桔,辱身也。
身陷囚笼,这是奇耻大辱。
此三行者,乡里不通也,世主不臣也。
有了这三种行径,虽乡民野老也不会与之交往,君主也不会以之为臣。
使管仲终穷抑,幽囚而不出,惭耻而不见,穷年没寿,不免为辱人贱行矣。
如果管仲因此困辱抑制自己的志向,不再出仕,以卑贱的劳作辱没一生。
然而管子并三行之过,据齐国之政,一匡天下,九合诸侯,为五伯首,名高天下,光照邻国。
可是他却在身兼三种恶行的情况下,执掌齐国政事,扶正天下,九次召集诸侯会盟,使桓公得以成为春秋五霸之首,他自己也名满天下,光耀邻邦。
曹沫为鲁君将,三战三北,而丧地千里。
曹沫是鲁国的将军,三战三败,失地千里。
使曹子之足不离陈,计不顾后,出必死而不生,则不免为败军禽将。
如果他发誓永远不离开疆场,不顾后果一意孤行,他一定会战死沙场,那就不过是一个丧师身殁的败将而已。
曹子以败军禽将,非勇也;
这样一来,就不能称为勇士;
功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知也。
功名淹没,不能算是聪明。
故去三北之耻,退而与鲁君计也,曹子以为遭。
可是,他能隐忍三次败北的耻辱,与庄公重新谋划。
齐桓公有天下,朝诸侯。
齐桓公威服天下之后,召集诸侯会盟。
曹子以一剑之任,劫桓公于坛位之上,颜色不变,而辞气不悖。
曹沫就凭着一柄宝剑,在祭坛之上劫持桓公,从容不迫,义正辞严。
三战之所丧,一朝而反之,天下震动惊骇,威信吴、楚,传名后世。
一朝收回失地,天下为之震动,他的威名更远播吴楚而名重后世。
若此二公者,非不能行小节,死小耻也,以为杀身绝世,功名不立,非知也。
以上说的管仲、曹沫两个人,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,为小耻而死,只是他们认为功名未立,壮志未酬,愤而求死是不明智的做法。
故去忿恚之心,而成终身之名;
所以才决定抛弃愤恨之心,成就一生的功名;
除感忿之耻,而立累世之功。
忍受一时耻辱,建立万世功业。
故业与三王争流,名与天壤相敝也。
他们的功业可与三王争高低,声名可与天地共短长。
公其图之!”
愿将军三思而后行!”
燕将曰:“
燕国大将深为折服,答复鲁仲连说:“
敬闻命矣。”
谨遵先生之命。”
因罢兵到读而去。
于是就撤军回国了。
故解齐国之围,救百姓之死,仲连之说也。
所以说,解除齐兵对聊城的围困,使百姓免遭战祸,全是鲁仲连的功劳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