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对照翻译:
诸葛瑾为豫州,遣别驾到台,语云:“
诸葛瑾任豫州刺史的时候,派遣别驾入朝,并告诉他说:“
小儿知谈,卿可与语。”
我的儿子擅长说话,你可以和他谈论谈论。”
连往诣恪,恪不与相见。
别驾接连去拜访诸葛恪,诸葛恪都不和他见面。
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,别驾唤恪:“
后来在辅吴将军张昭家中作客时相遇,别驾招呼诸葛恪:“
咄咄郎君。”
哎呀呀,公子!”
恪因嘲之曰:“
诸葛恪于是嘲笑他说:“
豫州乱矣,何咄咄之有?”
豫州出乱子了吗,有什么好惊叹的?”
答曰:“
别驾回答说:“
君明臣贤,未闻其乱。”
君主圣明,臣子贤良,没有听说那里出了乱子。”
恪曰:“
诸葛恪说:“
昔唐尧在上,四凶在下。”
古时上面虽有唐尧,下面仍有四凶。”
答曰:“
别驾回答说:“
非唯四凶,亦有丹朱。”
不仅有四凶,也有唐尧的儿子丹朱。”
于是一坐大笑。
于是在座的人都大笑起来。
晋文帝与二陈共车,过唤钟会同载,即驶车委去。
晋文帝和陈赛陈泰一起乘车,当车子经过钟会家时,招呼钟会一同乘车,还没等他出来,就丢下他驾车离开了。
比出,已远。
等他出来,车子已经走远了。
既至,因嘲之曰:“
他赶到以后,晋文帝借机嘲笑他说:“
与人期行,何以迟迟?
和别人约定时间一起走,你为什么迟迟不出来?
望卿遥遥不至。”
大家盼着你,你却遥遥无期。”
会答曰:“
钟会回答说:“
矫然懿实,何必同群?”
懿德实才矫然出众的人,为什么一走要和大家合群!”
帝复问会:“
文帝又问钟会:“
皋繇何如人?”
皋繇是怎样一个人?”
答曰:“
钟会回答说:“
上不及尧舜,下不逮周孔,亦一时之懿士。”
比上不如尧舜,比下不如周公和孔子,但也是当时的懿德之士。”
钟毓为黄门郎,有机警,在景王坐燕饮。
钟毓任黄门侍郎,机灵敏锐,有一次陪侍景王宴饮。
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,共嘲毓。
当时陈群的儿子玄伯武周的儿子元夏一同在座,他们一起嘲笑钟毓。
景王曰:“
景王问:“
皋繇何如人?”
皋繇是怎样的一个人?”
对曰:“
钟毓回答说:“
古之懿士。”
是古代的懿德之士。”
顾谓玄伯元夏曰:“
又回过头对玄伯元夏说:“
君子周而不比,群而不党。”
君子周而不比,群而不党。”
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,王戎后往。
嵇康阮籍山涛刘伶,在竹林中畅饮,王戎来到后。
步兵曰:“
阮籍说:“
俗物已复来败人意!”
俗人又来败坏我们的意兴了!”
王笑曰:“
王戎笑着说:“
卿辈意,亦复可败邪?”
你们的意兴也能败坏吗?”
晋武帝问孙皓:“
晋武帝问孙皓:“
闻南人好作尔汝歌,颇能为不?”
听说南方人喜欢作《尔汝歌》这样的诗,你可会作吗?”
皓正饮酒,因举觞劝帝而言曰:“
孙皓正在饮酒,于是举杯向武帝劝酒,并且作歌道:“
昔与汝为邻,今与汝为臣。
从前和你是近邻,现在给你做小臣。
上汝一杯酒,令汝寿万春。”
献给你一杯酒,祝你寿长享万春。”
帝悔之。
武帝为这件事很后悔。
孙子荆年少时欲隐,语王武子“当枕石漱流”,误曰“漱石枕流”。
孙子荆年轻的时候想要做个隐士,他本来要对王武子说“要枕石漱流”,却因为口误说成“漱石枕流”。
王曰:“
王武子说:“
流可枕,石可漱乎?”
流水可以枕,石头可以漱口吗?”
孙曰:“
孙子荆说:“
所以枕流,欲洗其耳;
枕流水是想要洗干净自己的耳朵。
所以漱石,欲砺其齿。”
漱石头是想要磨练自己的牙齿。”
头责秦子羽云:“
头谴责秦子羽说:“
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义阳邹湛河南郑诩。
你竟比不上太原温颙,颖川荀宇,范阳张华,士卿刘许,义阳邹湛,河南郑诩。
此数子者,或謇吃无宫商,或尪陋希言语,或淹伊多姿态,或讙哗少智谞,或口如含胶饴,或头如巾虀杵。
这几个人,有的口吃,语不成调,有的瘦弱丑陋,寡言少语,有的矫揉造作,扭捏作态,有的吵吵嚷嚷,缺少智谋,有的口像含着胶质糖浆,有的头像包着头巾的棒槌。
而犹以文采可观,意思详序,攀龙附凤,并登天府。”
然而,他们还是因为文辞值得观赏,思想周备而有条理,很会趋炎附势,结果都能一齐入朝为官。”
王浑与妇钟氏共坐,见武子从庭过,浑欣然谓妇曰:“
王浑和妻子钟氏在一起坐着,看到儿子王济从庭前走过,王浑高兴地对妻子说:“
生儿如此,足慰人意。”
生个这样的儿子,足以让人心满意足了。”
妇笑曰:“
他的妻子笑着说:“
若使新妇得配参军,生儿故可不啻如此!”
如果我能嫁给你弟弟,生的儿子还不止这样。”
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,俱会张茂先坐。
荀鸣鹤,陆士龙两人原来不相识,在张茂先家中作客时碰见了。
张令共语。
张茂先让他们一起谈一谈。
以其并有大才,可勿作常语。
而且因为他们都有很高的才学,让他们不要说平常的俗话。
陆举手曰:“
陆士龙拱手说:“
云闲陆士龙。”
我是云间陆士龙。”
荀答曰:“
荀鸣鹤回答说:“
日下荀鸣鹤。”
我是日下荀鸣鹤。”
陆曰:“
陆士龙说:“
既开青云睹白雉,何不张尔弓,布尔矢?”
已经拨开云彩现青天,看见了白雉,为什么不张开你的弓,搭上你的箭?”
荀答曰:“
荀鸣鹤回答说:“
本谓云龙骙骙,定是山鹿野麋。
我本来以为是威武的云龙,可原来是山野麋鹿;
兽弱弩强,是以发迟。”
兽弱而弓强,因此迟迟不敢放箭。”
张乃抚掌大笑。
张茂先于是拍手大笑。
陆太尉诣王丞相,王公食以酪。
太尉陆玩去拜访丞相王导,王导用乳酪招待他。
陆还遂病。
陆玩回家就病倒了。
明日与王笺云:“
第二天他给王导写信说:“
昨食酪小过,通夜委顿。
昨天吃奶酪吃得过量了,整夜精神不振,疲困不堪。
民虽吴人,几为伧鬼。”
我这吴人,几乎做了伧鬼。”
元帝皇子生,普赐群臣。
晋元帝皇子降生,赏赐朝臣。
殷洪乔谢曰:“
殷洪乔谢赏时说:“
皇子诞育,普天同庆。
皇子诞生,普天同庆。
臣无勋焉,而猥颁厚赉。”
臣下没有功劳,却承蒙陛下颁赐这么厚重的礼物。”
中宗笑曰:“
元帝笑着说:“
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?”
这事怎么能让你有功劳呢!”
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,王曰:“
尚书令诸葛恢和丞相王导两人一起争论他们的家族应当谁先谁后,王导说:“
何不言葛王,而云王葛?”
为什么不说葛王,而说王葛?”
令曰:“
诸葛恢说:“
譬言驴马,不言马驴,驴宁胜马邪?”
譬如说驴马,不说马驴,驴难道胜过马吗!”
刘真长始见王丞相,时盛暑之月,丞相以腹熨弹棋局,曰:“
刘真长初见丞相王导,当时是最热的月分,丞相把肚子贴在弹棋盘上,说:“
何乃渹?”
怎么这么凉啊!”
刘既出,人问:“
刘真长走了以后,有人问他:“
见王公云何?”
见到王导感觉怎么样?”
刘曰:“
刘真长说:“
未见他异,唯闻作吴语耳!”
没有见他其它什么特别的地方,只是听他讲吴语罢了。
王公与朝士共饮酒,举琉璃碗谓伯仁曰:“
王导和朝中同僚一道饮酒,他举起琉璃碗对周伯仁说:“
此碗腹殊空,谓之宝器,何邪?”
这个碗腹内空空,还称它是宝器,为什么呢?”
答曰:“
周伯仁回答说:“
此碗英英,诚为清彻,所以为宝耳!”
这个碗明亮发光晶莹澄澈,这就是成为宝器的原因啊。”
谢幼舆谓周侯曰:“
谢幼舆对武城侯周(岂页)说:“
卿类社树,远望之,峨峨拂青天;
你像社坛上的树,远远望去,高耸云霄;
就而视之,其根则群狐所托,下聚溷而已!”
走近去看,它的根部却是群狐聚居的地方,下面堆积看污秽的东西罢了。”
答曰:“
周回答说:“
枝条拂青天,不以为高;
树枝擦着青天,我不认为高;
群狐乱其下,不以为浊;
群狐在它根部捣乱,也不认为混乱。
聚溷之秽,卿之所保,何足自称?”
至于藏垢纳污这种丑恶的事,是你所占有的,哪里值得自夸呢!”
王长豫幼便和令,丞相爱恣甚笃。
王长豫小时候就很和善,丞相王导非常疼爱他。
每共围棋,丞相欲举行,长豫按指不听。
每次和他一起下围棋,王导要动子走棋,长豫却按着指头不让动。
丞相笑曰:“
王导笑着说:“
讵得尔?
你怎么能这样做。
相与似有瓜葛。”
我们相互间好像还有点关系吧!”
明帝问周伯仁:“
晋明帝问周伯仁:“
真长何如人?”
你觉得刘惔是怎么样的人?”
答曰:“
周伯仁回答说:“
故是千斤犗特。”
像是一头有千斤重的阉过的公牛。”
王公笑其言。
王导听会发笑。
伯仁曰:“
周伯仁说:“
不如卷角牸,有盘辟之好。”
当然比不上卷角老母牛,那真有盘旋进退的妙处。”
王丞相枕周伯仁膝,指其腹曰:“
丞相王导枕着周伯仁的膝,指着他的肚子说:“
卿此中何所有?”
你这里面有什么东西?”
答曰:“
周伯仁回答说:“
此中空洞无物,然容卿辈数百人。”
这里空空荡荡,没有东西,可是能容纳下几百个像你这样的人。”
干宝向刘真长叙其搜神记,刘曰:“
干宝向刘真长叙说他的《搜神记》,刘真长说:“
卿可谓鬼之董狐。”
你可以说是鬼神的董狐。”
许文思往顾和许,顾先在帐中眠。
许文思去顾和的府上,顾和先已在帐子里睡觉。
许至,便径就床角枕共语。
许文思来到,就径直上床靠着角枕跟顾和交谈。
既而唤顾共行,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,易己体上所著。
不久又招呼顾和一道走,顾和便叫随从去拿衣架上的新衣,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。
许笑曰:“
许文思笑着说:“
卿乃复有行来衣乎?”
你竟然还有出门穿的衣服吗?”
康僧渊目深而鼻高,王丞相每调之。
康僧渊眼睛深陷而鼻梁隆起,丞相王导经常取笑他。
僧渊曰:“
僧渊答道:“
鼻者面之山,目者面之渊。
鼻子是面部的山峰,眼睛是脸上的深潭。
山不高则不灵,渊不深则不清。”
山不高就不灵,水不深就不清。”
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。
何次道经常去瓦官寺拜佛,非常虔诚。
阮思旷语之曰:“
阮思旷对他说:“
卿志大宇宙,勇迈终古。”
你的志向比宇宙还大,你的勇气超过了古人。”
何曰:“
何次道说:“
卿今日何故忽见推?”
你今天为什么忽然推重起我来?”
阮曰:“
阮思旷说:“
我图数千户郡,尚不能得;
我谋求几千户的小郡郡守之职,尚且得不到;
卿迺图作佛,不亦大乎!”
你却希图成佛,这个志向不也是很大吗?”
庾征西大举征胡,既成行,止镇襄阳。
征西将军庾翼大举征伐胡人,军队出发以后,停留在襄阳防守。
殷豫章与书,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。
豫章太守殷羡给他写信,并送他一个破损了一角的如意来戏弄他。
庾答书曰:“
庾翼回信说:“
得所致,虽是败物,犹欲理而用之。”
收到你送来的礼物,虽然是破损了的东西,我还是想修好它来用。”
桓大司马乘雪欲猎,先过王刘诸人许。
大司马桓温趁着下雪要去打猎,先去探望王仲祖刘真长等人。
真长见其装束单急,问:“
刘真长看见他的装束单薄紧窄,问道:“
老贼欲持此何作?”
老家伙穿着这身衣服要做什么?”
桓曰:“
桓温说:“
我若不为此,卿辈亦那得坐谈?”
我如果不穿这种衣服,你们这班人又哪能闲坐清谈?”
褚季野问孙盛:“
褚季野问孙盛:“
卿国史何当成?”
你写的国史什么时候完成?”
孙云:“
孙盛回答说:“
久应竟,在公无暇,故至今日。”
早就应该完成了,由于公务在身没有闲暇时间,所以拖到今天。”
褚曰:“
褚季野说:“
古人‘述而不作’,何必在蚕室中?”
古人只是‘传述前人之言,而不创作’,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蚕室中才能完成呢!”
谢公在东山,朝命屡降而不动。
谢安在东山隐居,朝廷多次下令征召他出仕,都不应命。
后出为桓宣武司马,将发新亭,朝士咸出瞻送。
后来出任桓温的司马,将要从新亭出发,朝中官员都到来看望送行。
高灵时为中丞,亦往相祖。
高灵当时任中丞,也前去给他饯行。
先时,多少饮酒,因倚如醉,戏曰:“
在这之前,高灵已经多多少少喝了些酒,于是就借着这点酒像喝醉了一样,开玩笑说:“
卿屡违朝旨,高卧东山,诸人每相与言:
你多次违抗朝廷的旨意,在东山高枕无忧地躺着,大家常常一起交谈说:
‘安石不肯出,将如苍生何?
‘安石不肯出来做官,对老百姓打算怎么办呢!’
今亦苍生将如卿何?”’
现在百姓对你又打算怎么看呢?”
谢笑而不答。
谢安笑着不回答。
初,谢安在东山居,布衣,时兄弟已有富贵者,翕集家门,倾动人物。
当初,谢安在东山,处于平民地位,这时兄弟之中已经得到富贵的,都集中在他这一家门,倾倒了名士。
刘夫人戏谓安曰:“
谢安妻子刘夫人对谢安开玩笑说:“
大丈夫不当如此乎?”
大丈夫不该这样吗?”
谢乃捉鼻曰:“
谢安便摁着鼻子说:“
但恐不免耳!”
只怕避免不了呢。”
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,深公答曰:“
支道林托人向竺法深买帅山,竺法深回答说:“
未闻巢由买山而隐。”
没有听说巢父许由买座山来隐居。”
王刘每不重蔡公。
王濛刘真长常常不尊重蔡谟。
二人尝诣蔡,语良久,乃问蔡曰:“
两人曾经去看望蔡谟,谈了很久,竟问蔡谟说:“
公自言何如夷甫?”
您自己说说您比夷甫怎么样?”
答曰:“
蔡漠回答说:“
身不如夷甫。”
我不如夷甫。”
王刘相目而笑曰:“
王漾和刘真长相视而笑,又问:“
公何处不如?”
您什么地方不如?”
答曰:“
蔡谟回答说:“
夷甫无君辈客!”
夷甫没有你们这样的客人。”
张吴兴年八岁,亏齿,先达知其不常,故戏之曰:“
吴兴太守张玄之八岁那年,掉了牙,前辈贤达知道他不平凡,故意戏弄他说:“
君口中何为开狗窦?”
您嘴里为什么开狗洞?”
张应声答曰:“
张玄之应声回答说:“
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!”
正是让你们这样的人从这里出入。”
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。
郝隆在七月七日那天到太阳地里脸朝上躺着。
人问其故?
有人问他干什么。
答曰:“
他回答说:“
我晒书。”
我晒书。”
谢公始有东山之志,后严命屡臻,势不获已,始就桓公司马。
谢安起初有隐居山林的意愿,后来官府征召的命令多次下达,势不得已,这才就任桓温属下的司马。
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,中有“远志”。
在这时,有人送给桓温草药,其中有远志。
公取以问谢:“
桓温拿来问谢安:“
此药又名‘小草’,何一物而有二称?”
这种药又叫小草,怎么一种东西却有两样名称呢?”
谢未即答。
谢安没有立即回答。
时郝隆在坐,应声答曰:“
当时郝隆在座,随声回答说:“
此甚易解:
这很容易解释。
处则为远志,出则为小草。”
不出就是远志,出来就是小草。”
谢甚有愧色。
谢安深感惭愧。
桓公目谢而笑曰:“
桓温看着谢安笑着说:“
郝参军此过乃不恶,亦极有会。”
郝参军这个失言却不算坏,话也说得极有意趣。”
庾园客诣孙监,值行,见齐庄在外,尚幼,而有神意。
庾园客去拜访秘书监孙盛,碰上孙盛外出,看见齐庄在外面,年纪还小,却有一股机灵气。
庾试之曰:“
庾园客就考验他一下,说:“
孙安国何在?”
孙安国在什么地方?”
即答曰:“
齐庄马上回答说:“
庾稚恭家。”
在庾稚恭家。”
庾大笑曰:“
庾园客大笑说:“
诸孙大盛,有儿如此!”
孙氏家族非常旺盛,有这样的儿子!”
又答曰:“
齐庄又回答说:“
未若诸庾之翼翼。”
不如庾氏家族那样洋洋翼翼。”
还,语人曰:“
齐庄回家告诉别人说:“
我故胜,得重唤奴父名。”
实是我胜了,我能够多叫一次那奴才的父亲的名字。”
范玄平在简文坐,谈欲屈,引王长史曰:“
范玄平在简文帝家作客,清谈就要理亏了,把左长史王濛拉过来说:“
卿助我。”
你帮帮我!”
王曰:“
王濛说:“
此非拔山力所能助!”
这不是拔山的力量所能帮助的。”
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,三月三日会,作诗。
郝隆任桓温南蛮校尉府的参军,三月三日的聚会上,要求作诗。
不能者,罚酒三升。
不能作诗的,要罚喝三升酒。
隆初以不能受罚,既饮,揽笔便作一句云:“
郝隆开始因为作不出诗受罚,喝完酒,提起笔来便写了一句:“
娵隅跃清池。”
娵隅跃清池。”
桓问:“
桓温问:“
娵隅是何物?”
娵隅是什么?”
答曰:“
郝隆回答说:“
蛮名鱼为娵隅。”
南蛮称鱼为娵隅。”
桓公曰:“
桓温说:“
作诗何以作蛮语?”
作诗为什么用蛮语?”
隆曰:“
郝隆说:“
千里投公,始得蛮府参军,那得不作蛮语也?”
我从千里之外来投奔您,才得到南蛮校尉府的参军一职,哪能不说蛮语呢!”
袁羊尝诣刘恢,恢在内眠未起。
袁羊有一次去拜访刘惔,刘惔正在内室睡觉,还没有起床。
袁因作诗调之曰:“
袁羊于是作诗戏弄他说:“
角枕粲文茵,锦衾烂长筵。”
角枕粲文茵,锦衾烂长筵。”
刘尚晋明帝女,主见诗,不平曰:“
刘惔娶晋明帝女儿为妻,庐陵公主看见袁羊的诗愤愤不平,说:“
袁羊,古之遗狂!”
袁羊是古代狂徒的后代!”
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:“
殷洪远答孙兴公的诗说:“
聊复放一曲。”
聊复放一曲。”
刘真长笑其语拙,问曰:“
刘真长笑话他用语拙劣,问道:“
君欲云那放?”
您想说怎么放?”
殷曰:“
殷洪远说:“
(木翕)腊亦放,何必其枪铃邪?”
鼓声也是放,为什么一定要放出金石声呢?”
桓公既废海西,立简文,侍中谢公见桓公拜。
桓温废黜海西公后,立简文帝,侍中谢安进见桓温,行了个大礼。
桓惊笑曰:“
桓温惊讶地笑道:“
安石,卿何事至尔?”
安石,你为什么这样呢?”
谢曰:“
谢安回答说:“
未有君拜于前,臣立于后!”
没有君先行礼,臣后站起来的道理。”
郗重熙与谢公书,道:“
郑重熙写信给谢安。
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。
说起王敬仁听说一个年轻人图谋篡夺王位的事。
不知桓公德衰,为复后生可畏?”
不知是桓公德行衰微,还是后生可畏?
张苍梧是张凭之祖,尝语凭父曰:“
苍梧太守张镇是张凭的祖父,他曾经对张凭的父亲说:“
我不如汝。”
我比不上你。”
凭父未解所以。
张凭的父亲不懂得是什么原因。
苍梧曰:“
张镇说:“
汝有佳儿。”
你有个出色的儿子。”
凭时年数岁,歛手曰:“
当时张凭只有几岁,恭恭敬敬地拱手说:“
阿翁,讵宜以子戏父?”
爷爷,怎么可以拿儿子来开父亲的玩笑呢!”
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,同在桓公坐。
习凿齿和孙兴公还不认识,两人一起在桓温家作客。
桓语孙“可与习参军共语。”
桓温对孙兴公说,“该和习参军一起谈谈。”
孙云:“
孙兴公说:“
‘蠢尔蛮荆’,敢与大邦为讎?”
你们荆蛮蠢蠢欲动,胆敢和大国做对头!”
习云:“
习凿齿说:“
‘薄伐猃狁’,至于太原。”
讨伐猃犹,打到了太原。”
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,形似其舅,桓甚讳之。
桓豹奴是丹阳尹王混的外甥,形貌像他的舅父,桓豹奴很忌讳这点。
宣武云:“
桓温说:“
不恒相似,时似耳!
不总像他,只不过有时像他罢了!
恒似是形,时似是神。”
经常和他相像的是外貌,有时像他的是神态。”
桓逾不说。
桓豹奴听了更加不高兴。
王子猷诣谢万,林公先在坐,瞻瞩甚高。
王子猷到谢万家去,支道林和尚早已在座,他眼光很高,瞧不起人。
王曰:“
王子猷说:“
若林公须发并全,神情当复胜此不?”
如果林公胡须头发都齐全,神态风度会比现在更强吗?”
谢曰:“
谢万说:“
唇齿相须,不可以偏亡。
嘴唇和牙齿是互相依存的,不可缺少一部分。
须发何关于神明?”
至于胡须头发和人的精神有什么关联呢!”
林公意甚恶。
支道林心里很不高兴。
曰:“
说:“
七尺之躯,今日委君二贤。”
我这堂堂七尺之躯,今天就交给你们二位贤达了。”
郗司空拜北府,王黄门诣郗门拜,云:“
司空郗愔就任北府长官,黄门侍郎王子猷登门祝贺,说:“
应变将略,非其所长。”
随机应变和用兵谋略两方面,并不是他的长处。”
骤咏之不已。
不停地反复朗诵着这两句。
郗仓谓嘉宾曰:“
郗仓对嘉宾说:“
公今日拜,子猷言语殊不逊,深不可容!”
父亲今天受任,子猷说话非常不谦恭,很不该宽容他!”
嘉宾曰:“
嘉宾说:“
此是陈寿作诸葛评。
这是陈寿给诸葛亮作的评语。
人以汝家比武侯,复何所言?”
人家把你父亲比作诸葛亮,你还说什么呢!”
王子猷诣谢公,谢曰:“
王子猷去拜访谢安,谢安问:“
云何七言诗?”
什么是七言诗?”
子猷承问,答曰:“
王子猷被问到,回答说:“
昂昂若千里之驹,泛泛若水中之凫。”
昂昂若千里之驹,泛泛若水中之凫。”
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。
王文度和范荣期一起得到简文帝邀请。
范年大而位小,王年小而位大。
范荣期年纪大而职位低,王文度年纪小而职位高。
将前,更相推在前。
到了简文帝那里,将要进去的时候,两人轮番推让,要对方走在前面;
既移久,王遂在范后。
已经推让了很久,王文度终于走在范荣期的后面。
王因谓曰:“
王文度于是说:“
簸之扬之,糠秕在前。”
簸米扬米,秕子和糠在前面。”
范曰:“
范荣期说:“
洮之汰之,沙砾在后。”
淘米洗米,沙子和石子在后面。”
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,称之于庾公。
刘遵祖年轻时为中军将军殷浩所赏识,殷浩向庾亮推荐他。
庾公甚忻然,便取为佐。
庾亮很高兴,就聘他来做僚属。
既见,坐之独榻上与语。
见面后,让他坐在独榻上和他交谈。
刘尔日殊不称,庾小失望,遂名之为“羊公鹤”。
刘遵祖那天说话,却和他的名望特别不相称,庾亮稍微有些失望,于是把他称为“羊公鹤”。
昔羊叔子有鹤善舞,尝向客称之。
从前羊叔子有只鹤善于舞蹈,羊叔子曾经向客人称赞这只鹤。
客试使驱来,氃氋而不肯舞。
客人试着叫人赶来,鹤却羽毛松松垮垮的,不肯舞蹈。
故称比之。
所以拿羊公鹤做比拟来称呼他。
魏长齐雅有体量,而才学非所经。
魏长齐很有气量,可是才学不是他所擅长的。
初宦当出,虞存嘲之曰:“
刚做官要赴任时,虞存嘲笑他说:“
与卿约法三章:
和你约法三章:
谈者死,文笔者刑,商略抵罪。”
高谈阔论的人处死,舞文弄墨的人判刑,品评人物就治罪。”
魏怡然而笑,无忤于色。
魏长齐和悦地笑了,没有一点抵触情绪。
郗嘉宾书与袁虎,道戴安道谢居士云:“
郗嘉宾写信给袁虎,转述戴安道,谢居士的话说:“
恒任之风,当有所弘耳。”
有恒心和负责这种作风,应当有所发扬啊。”
以袁无恒,故以此激之。
因为袁虎没有恒心,所以用这句话来激励他。
范启与郗嘉宾书曰:“
范启给郗嘉宾的信写道:“
子敬举体无饶纵,掇皮无余润。”
子敬全身干巴巴的,即使扒下他的皮,也没有一点丰满光泽。”
郗答曰:“
郗嘉宾说:“
举体无余润,何如举体非真者?”
全身干巴巴的比起全身都是假的,哪样好?”
范性矜假多烦,故嘲之。
范启本性矫揉造作,絮烦多事,所以嘲笑他。
二郗奉道,二何奉佛,皆以财贿。
郗愔和郗昙信奉天师道,何充和何准信奉佛教,都用了很多财物。
谢中郎云:“
西中郎将谢万说:“
二郗谄于道,二何佞于佛。”
二郗奉承道教,二何讨好佛教。”
王文度在西州,与林法师讲,韩孙诸人并在坐。
王文度在西州,和支道林法师一起讲论,韩康伯和孙兴公等人都在座。
林公理每欲小屈,孙兴公曰:“
支道林每逢道理要稍亏时,孙兴公就说:“
法师今日如著弊絮在荆棘中,触地挂阂。”
法师今天像穿着破棉衣走入荆棘中,到处牵扯着。”
范荣期见郗超俗情不淡,戏之曰:“
范荣期看到郗超世俗之情不淡,戏弄他说:“
夷齐巢许,一诣垂名。
伯夷叔齐巢父许由一举而留名后世。
何必劳神苦形,支策据梧邪?”
你为什么一定要劳损身心,像师旷惠子那样劳苦呢?”
郗未答。
郗超还没有回答。
韩康伯曰:“
韩康伯接着说:“
何不使游刃皆虚?”
为什么不让自己游刃有馀?”
简文在殿上行,右军与孙兴公在后。
简文帝在大殿上行走,右军将军王羲之和孙兴公在后面跟随。
右军指简文语孙曰:“
王羲之指着简文帝对孙兴公说:“
此啖名客!”
这是啖名客。”
简文顾曰:“
简文帝回头说:“
天下自有利齿儿。”
天下自有利齿儿。”
后王光禄作会稽,谢车骑出曲阿祖之。
后来光禄大夫王蕴出任会稽内史,车骑将军谢玄到曲阿设宴为他送行。
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,谢言及此事,因视孝伯曰:“
这时,免去秘书丞职务的王孝伯也在座,谢玄谈起这件事,顺便看着王孝伯说:“
王丞齿似不钝。”
王丞的牙齿好像不钝。”
王曰:“
王孝伯说:“
不钝,颇亦验。”
不钝,还相当灵验。”
谢遏夏月尝仰卧,谢公清晨卒来,不暇著衣,跣出屋外,方蹑履问讯。
谢遏在夏天的一个夜晚,脸朝上睡着,谢安清晨突然来到,谢遏来不及穿衣服,光着脚跑出屋外,这才穿鞋请安。
公曰:“
谢安说:“
汝可谓前倨而后恭。”
你可以说是‘前倨而后恭’。”
顾长康作殷荆州佐,请假还东。
顾恺之在荆州刺史殷仲堪手下做属吏,有一次请假回建康。
尔时例不给布颿,顾苦求之,乃得发。
当时公家按例是不提供布制船帆的,顾恺之苦苦恳求,才借得一领,顺利出发。
至破冢,遭风大败。
行到破冢时,遇到风浪,船帆破烂了。
作笺与殷云:“
于是写信给殷,说:“
地名破冢,真破冢而出。
地名叫‘破冢’,我真的破冢而出。
行人安稳,布颿无恙。”
好在行人安稳,布帆‘无恙’。”
符朗初过江,王咨议大好事,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,终无极已。
苻朗刚过江到晋国,骠骑咨议王肃之非常好管闲事,问中原地区的人物和风土人情物产,问个没完没了。
朗大患之。
苻朗对他非常心烦。
次复问奴婢贵贱,朗云:“
然后又问奴婢价钱的高低,苻朗说:“
谨厚有识,中者,乃至十万;
谨慎忠厚有见识的,竟然可达十万钱;
无意为奴婢,问者,止数千耳。”
没有见识,只是提出奴婢问问的,不过几千钱罢了。”
东府客馆是版屋。
东府的宾馆,是用木板修建的房子。
谢景重诣太傅,时宾客满中,初不交言,直仰视云:“
谢景重去拜访太傅司马道子,当时宾客满座,他并没有和别人交谈,只是抬头望着房顶说:“
王乃复西戎其屋。”
王竟然住西戎的板屋了。”
顾长康啖甘蔗,先食尾。
顾长康吃甘蔗,都是从甘蔗的尾端吃起。
问所以,云:“
别人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
渐至佳境。”
逐渐进入美妙的境界。”
孝武属王珣求女婿,曰:“
孝武帝司马曜请王珣帮忙留心访求一个好女婿,说:“
王敦桓温,磊砢之流,既不可复得,且小如意,亦好豫人家事,酷非所须。
王敦桓温,属于才能卓越一类的人,既不可能再找到,而且这种人稍为得意,也喜欢过问别人的家事,很不是我需要的人。
正如真长子敬比,最佳。”
只是像真长子敬一样的人最理想。”
珣举谢混。
王珣提出谢混。
后袁山松欲拟谢婚,王曰:“
后来袁山松打算把女儿嫁给谢混,王珣就对袁山松说:“
卿莫近禁脔。”
你不要靠近禁脔。”
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,因共作了语。
桓玄与殷仲堪在一起谈论时,趁机一同作“了语”。
顾恺之曰:“
顾恺之先说:“
火烧平原无遗燎。”
火烧平原无遗燎。”
桓曰:“
桓玄说:“
白布缠棺竖旒旐。”
白布缠棺竖旒旐。”
殷曰:“
殷仲堪说:“
投鱼深渊放飞鸟。”
投鱼深渊放飞鸟。”
次复作危语。
接着又作“危语”。
桓曰:“
桓玄说:“
矛头淅米剑头炊。”
矛头淅米剑头炊。”
殷曰:“
殷仲堪说:“
百岁老翁攀枯枝。”
百岁老翁攀枯枝。”
顾曰:“
顾恺之说:“
井上辘轳卧婴儿。”
井上辘轳卧婴儿。”
殷有一参军在坐,云:“
殷仲堪手下的一位参军也在座,他说:“
盲人骑瞎马,夜半临深池。”
盲人骑瞎马,夜半临深池。”
殷曰:“
殷仲堪听了说:“
咄咄逼人!”
哎呀,这话真是欺人太甚!”
仲堪眇目故也。
因为殷仲堪有一只眼睛瞎了。
桓玄出射,有一刘参军与周参军朋赌,垂成,唯少一破。
桓玄出外射箭,有一位刘参军和周参军合成一组赌射箭,快要成功了,只差射中一箭。
刘谓周曰:“
刘参军对周参军说:“
卿此起不破,我当挞卿。”
你这一箭不中,我该鞭打你。”
周曰:“
周参军说:“
何至受卿挞!”
哪至于受你的鞭打!”
刘曰:“
刘参军说:“
伯禽之贵,尚不免挞,而况于卿?”
伯禽那样显贵,还不免受到鞭打,何况你呢!”
周殊无忤色。
周参军一点不满的表情也没有。
桓语庾伯鸾曰:
桓玄对庾伯鸾说:“
刘参军宜停读书,周参军且勤学问。”
刘参军应该停止读书,周参军还要用功学习。”
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,王侍中为主簿在坐。
南郡公桓玄和道曜研讨《老子》,侍中王桢之当时任桓玄的主簿,也在座。
桓曰:“
桓玄说:“
王主簿,可顾名思义。”
王主簿可以从自己的名字想到道的含义。”
王未答,且大笑。
王桢之没有回答,而且放声大笑。
桓曰:“
桓玄说:“
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。”
王思道能发出大家儿的笑声。”
祖广行恒缩头。
祖广走路总是缩着脑袋。
诣桓南郡,始下车,桓曰:“
有一次他去拜访南郡公桓玄,刚一下车,桓玄说:“
天甚晴朗,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。”
天气很晴朗,怎么祖参军像是从漏雨的房子里出来一样。”
桓玄素轻桓崖,崖在京下有好桃,玄连就求之,遂不得佳者。
桓玄一向看不起桓崖,桓崖在京都的家里有良种桃,桓玄接连去要种子,终究没有得到最好的。
玄与殷仲文书,以为嗤笑曰:“
桓玄写信给殷仲文,就这件事嘲笑自己说:“
德之休明,肃慎贡其楛矢;
如果道德美善光明,连肃慎这样的边远民族都会来进贡弓箭;
如其不尔,篱壁闲物,亦不可得也。”
如果不是这样,就连园中的桃子都得不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