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对照翻译：
项籍者，下相人也，字羽。
项籍，下相人，字羽。
初起时，年二十四。
开始起兵时二十四岁。
其季父项梁，梁父即楚将项燕，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。
他的叔父是项梁，项梁的父亲就是楚将项燕，被秦将王翦所杀的那个人。
项氏世世为楚将，封於项，故姓项氏。
项氏世代为楚将，封在项地，所以姓项氏。
项籍少时，学书不成，去。
项籍小时候，学习认字写字，没有学成。
学剑，又不成。
放弃了学字，改学击剑，又没有学成。
项梁怒之。
项梁很生他的气。
籍曰：“
项籍说：“
书足以记名姓而已。
字只不过用来记记姓名而已。
剑一人敌，不足学，学万人敌。”
剑也只能抵敌一人，不值得学，要学能抵抗万人的。”
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，籍大喜，略知其意，又不肯竟学。
于是项梁就教项籍兵法，项籍非常高兴，粗略地知道了兵法大意，但又不肯认真学完。
项梁尝有栎阳逮，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，以故事得已。
项梁曾因栎阳罪案受到牵连，就请蕲县狱掾曹咎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，因此事情得到了结。
项梁杀人，与籍避仇於吴中。
项梁杀了人，和项籍到吴中躲避仇家。
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。
吴中有才能的士大夫都比不上项梁。
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，项梁常为主办，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，以是知其能。
每当吴中有大规模的繇役和丧葬，项梁常常主持办理，暗中用兵法部署调度宾客和子弟，因此了解了每个人的能力。
秦始皇帝游会稽，渡浙江，梁与籍俱观。
秦始皇帝巡游会稽，渡过浙江，项梁和项籍一同去观看。
籍曰：“
项籍说：“
彼可取而代也。”
那个皇帝，我可以取而代之。”
梁掩其口，曰：“
项梁捂住他的嘴，说：“
毋妄言，族矣！”
不许胡说八道，当心全族要杀头啊！”
梁以此奇籍。
项梁因此觉得项籍不同于一般人。
籍长八尺馀，力能扛鼎，才气过人，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。
项籍身高八尺有余，力能举鼎，才气过人，吴中子弟都已经敬畏他了。
秦二世元年七月，陈胜等起大泽中。
秦二世元年七月，陈涉等人在大泽乡起义。
其九月，会稽守通谓梁曰：“
这一年九月，会稽郡守殷通对项梁说：“
江西皆反，此亦天亡秦之时也。
江西都造反了，这也是上天灭亡秦朝的时候。
吾闻先即制人，後则为人所制。
我听说先发则能制人，后发则为人所制。
吾欲发兵，使公及桓楚将。”
我想发兵，派你和桓楚带领。”
是时桓楚亡在泽中。
当时桓楚逃亡到泽中。
梁曰：“
项梁说：“
桓楚亡，人莫知其处，独籍知之耳。”
桓楚亡匿在外，人们不知道他的下落，只有项籍知道。”
梁乃出，诫籍持剑居外待。
项梁走出来，吩咐项籍持剑在外面等候。
梁复入，与守坐，曰：“
项梁又走进去，与郡守一块儿坐着，项梁说：“
请召籍，使受命召桓楚。”
请允许我叫项籍进来，让他接受命令召回桓楚。”
守曰：“
郡守说：“
诺。”
好吧。”
梁召籍入。
项梁招呼项籍进来。
须臾，梁眴籍曰：“
不一会儿，项梁使眼色给项籍说：“
可行矣！”
可以行动了！”
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。
于是项籍拔出剑来砍掉了郡守的脑袋。
项梁持守头，佩其印绶。
项梁拿着郡守的脑袋，身上系上郡守的官印。
门下大惊，扰乱，籍所击杀数十百人。
郡守的侍从护卫大为惊慌，一片混乱，项籍杀死了百十来人。
一府中皆慴伏，莫敢起。
全府中的人都慌惧畏服，没有人敢动手反抗。
梁乃召故所知豪吏，谕以所为起大事，遂举吴中兵。
项梁就召集昔日所熟悉的有胆识的豪吏，把所要做的起兵反秦这件事情向大家讲清楚，于是征集吴中士卒起义。
使人收下县，得精兵八千人。
派人搜罗下属各县丁壮，得到精兵八千人。
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、候、司马。
项梁安排吴中豪杰为校尉、候、司马。
有一人不得用，自言於梁。
有一人没有得到任用，自己去向项梁申述。
梁曰：“
项梁说：“
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，不能办，以此不任用公。”
前些时候有一丧事，让你主办一件事，你不能办，因此不任用你。”
众乃皆伏。
于是大家都很佩服项梁。
於是梁为会稽守，籍为裨将，徇下县。
项梁为会稽郡守，项籍为裨将，镇抚下属县邑。
广陵人召平於是为陈王徇广陵，未能下。
广陵人召平这时为陈王略地广陵，没有降服。
闻陈王败走，秦兵又且至，乃渡江矫陈王命，拜梁为楚王上柱国。
听说陈王战败逃走，秦兵又将要到达，就渡江假托陈王的命令，拜项梁为楚王的上柱国。
曰：“
召平说：“
江东已定，急引兵西击秦。”
江东已经平定，赶快引兵西进攻打秦军。”
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。
项梁就以八千人渡江向西进发。
闻陈婴已下东阳，使使欲与连和俱西。
他听说陈婴已经攻下东阳，便派遣使者，想要与陈婴联合西进。
陈婴者，故东阳令史，居县中，素信谨，称为长者。
陈婴这个人，原来是东阳令史，在县里一向诚实谨慎，人们称之为忠厚长者。
东阳少年杀其令，相聚数千人，欲置长，无適用，乃请陈婴。
东阳的青年杀死了他们的县令，聚合了几千人，想要选举一个首领，没有找到可用的人，就请陈婴来担任。
婴谢不能，遂彊立婴为长，县中从者得二万人。
陈婴推辞说不能胜任，大家就强行推立他做首领，县中随从的有二万人。
少年欲立婴便为王，异军苍头特起。
青年们打算推举陈婴就便称王，士兵为了同其他各路军队相区别，头上裹以青巾，表示异军突起。
陈婴母谓婴曰：“
陈婴的母亲对陈婴说：“
自我为汝家妇，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。
自从我做了陈家的媳妇，未曾听说你的前辈有过高官贵爵。
今暴得大名，不祥。
现在突然得到很大的名声，不是好兆头。
不如有所属，事成犹得封侯，事败易以亡，非世所指名也。”
不如有所归属，事情成功了，犹能得到封侯，事情失败了，也容易逃脱，因为并不受世人瞩目。”
婴乃不敢为王。
因此陈婴不敢为王。
谓其军吏曰：“
对他的军吏说：“
项氏世世将家，有名於楚。
项家世代为将，有名于楚。
今欲举大事，将非其人，不可。
现在想要干成大事，将帅不得其人不行。
我倚名族，亡秦必矣。”
我们依附名门大族，一定能使秦朝灭亡。”
於是众从其言，以兵属项梁。
于是大家听从他的话，把军队归属项梁。
项梁渡淮，黥布、蒲将军亦以兵属焉。
项梁渡过淮水，黥布、蒲将军也率军归附。
凡六七万人，军下邳。
项梁共有六七万人，驻扎在下邳。
当是时，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，军彭城东，欲距项梁。
这时，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，驻扎彭城东面，想要抵挡项梁。
项梁谓军吏曰：“
项梁对军吏说：“
陈王先首事，战不利，未闻所在。
陈王首先起事，作战不利，不知道下落。
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，逆无道。”
现在秦嘉背叛陈王而立景驹，大逆不道。”
乃进兵击秦嘉。
项梁就进兵攻打秦嘉。
秦嘉军败走，追之至胡陵。
秦嘉的军队败逃，项梁追到胡陵。
嘉还战一日，嘉死，军降。
秦嘉回军打了一天，秦嘉阵亡，士卒投降。
景驹走死梁地。
景驹逃走，死在梁地。
项梁已并秦嘉军，军胡陵，将引军而西。
项梁已经合并了秦嘉的军队，驻扎在胡陵，将要引军西进。
章邯军至栗，项梁使别将硃鸡石、馀樊君与战。
章邯的军队到达栗县，项梁派别将朱鸡石、余樊君和他交战。
馀樊君死。
余樊君战死。
硃鸡石军败，亡走胡陵。
朱鸡石军败，逃跑到胡陵。
项梁乃引兵入薛，诛鸡石。
项梁便带兵进入薛县，杀了朱鸡石。
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，襄城坚守不下。
项梁在这之前派项羽另率一军攻打襄城，襄城坚守不降。
已拔，皆阬之。
攻克以后，全部坑杀了守城军民。
还报项梁。
回来报告项梁。
项梁闻陈王定死，召诸别将会薛计事。
项梁听说陈王确实死了，召集各路将领会合到薛县商讨大事。
此时沛公亦起沛，往焉。
这时沛公也起兵于沛，前往薛县。
居鄛人范增，年七十，素居家，好奇计，往说项梁曰：“
居鄛人范增，七十岁了，一向住在家里，喜欢奇策妙计，他去游说项梁说：“
陈胜败固当。
陈胜失败本来是应该的。
夫秦灭六国，楚最无罪。
秦灭六国，楚国最没有过错。
自怀王入秦不反，楚人怜之至今，故楚南公曰‘楚虽三户，亡秦必楚’也。
自从楚怀王入秦不返，楚人至今还想念他，所以楚南公说‘楚虽三户，亡秦必楚’。
今陈胜首事，不立楚後而自立，其势不长。
如今陈胜首先起事，没有立楚国的后裔而自立为王，他的局面不会长久。
今君起江东，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，以君世世楚将，为能复立楚之後也。”
现在你起兵江东，楚地将领有如群蜂纵横，都争先恐后地归附你的缘故，是因为项家世代为楚将，能够再立楚国的后裔。”
於是项梁然其言，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，为人牧羊，立以为楚怀王，从民所望也。
项梁认为他说的对，就在民间寻访到了楚怀王的孙子心，他在给人放羊，项梁立他为楚怀王，顺从人民的愿望。
陈婴为楚上柱国，封五县，与怀王都盱台。
陈婴做楚上柱国，封地有五个县，和楚怀王一起，建都盱台。
项梁自号为武信君。
项梁自称为武信君。
居数月，引兵攻亢父，与齐田荣、司马龙且军救东阿，大破秦军於东阿。
过了几个月，项梁带兵攻打亢父，与齐国田荣、司马龙且的军队一起援救东阿，在东阿大败秦军。
田荣即引兵归，逐其王假。
田荣率军回到旧地，赶跑了齐王田假。
假亡走楚。
田假逃到楚国。
假相田角亡走赵。
田假的相国田角逃到赵国。
角弟田间故齐将，居赵不敢归。
田角的弟弟田间原来是齐国的将领，留在赵国不敢回去。
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。
田荣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。
项梁已破东阿下军，遂追秦军。
项梁已经打垮了东阿方面的秦军，就（乘胜）追击。
数使使趣齐兵，欲与俱西。
屡次派遣使者催促齐国军队，打算与它联兵西进。
田荣曰：“
田荣说：“
楚杀田假，赵杀田角、田间，乃发兵。”
楚国杀了田假，赵国杀了田角、田间，我就出兵。”
项梁曰：“
项梁说：“
田假为与国之王，穷来从我，不忍杀之。”
田假是楚国友好国家的国王，走投无路才来依附我，不忍心杀他。”
赵亦不杀田角、田间以市於齐。
赵国也不杀田角、田间作为与齐交换的条件。
齐遂不肯发兵助楚。
于是齐国不肯发兵帮助楚国。
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，屠之。
项梁派沛公和项羽另率一支军队攻打城阳，屠毁了县城。
西破秦军濮阳东，秦兵收入濮阳。
向西在濮阳东面击破了秦军，秦军收兵进入濮阳。
沛公、项羽乃攻定陶。
沛公、项羽就攻打定陶。
定陶未下，去，西略地至雝丘，大破秦军，斩李由。
没有攻下定陶，率军离去，西进略地，到达雍丘，大破秦军，杀了李由。
还攻外黄，外黄未下。
回军攻打外黄，没有攻下来。
项梁起东阿，西，至定陶，再破秦军，项羽等又斩李由，益轻秦，有骄色。
项梁自东阿出发，向西进军，等到到达定陶，又一次打败秦军，项羽等又杀了李由，因此，项梁越来越轻视秦军，面有骄色。
宋义乃谏项梁曰：“
宋义就劝告项梁说：“
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。
打了胜仗而将领骄傲、士卒懈怠的就要失败。
今卒少惰矣，秦兵日益，臣为君畏之。”
现在士卒稍有懈怠，秦兵日益增多，我替你担心。”
项梁弗听。
项梁不听劝告。
乃使宋义使於齐。
就派宋义出使齐国。
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，曰：“
路上遇到齐国使者高陵君显，问他：“
公将见武信君乎？”
你将要去见武信君吗？”
曰：“
回答说：“
然。”
是的。”
曰：“
宋义说：“
臣论武信君军必败。
我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。
公徐行即免死，疾行则及祸。”
你慢走就可以免死，快走就要遭殃。”
秦果悉起兵益章邯，击楚军，大破之定陶，项梁死。
秦果然发动全部兵力增援章邯，攻打楚军，大破楚军于定陶，项梁战死。
沛公、项羽去外黄攻陈留，陈留坚守不能下。
沛公、项羽离开外黄攻打陈留，陈留坚兵固守，不能攻下。
沛公、项羽相与谋曰：“
沛公、项羽互相商量说：“
今项梁军破，士卒恐。”
如今项梁的军队垮了，士卒恐惧。”
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。
于是就领兵同吕臣的军队一起向东进发。
吕臣军彭城东，项羽军彭城西，沛公军砀。
吕臣驻扎在彭城东面，项羽驻扎在彭城西面，沛公驻扎在砀。
章邯已破项梁军，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，乃渡河击赵，大破之。
章邯已经打垮了项梁的军队，以为楚地的敌人不用担心了，就渡过黄河攻打赵地，大破赵军。
当此时，赵歇为王，陈馀为将，张耳为相，皆走入钜鹿城。
这个时候，赵歇为赵王，陈馀为将，张耳为相，都跑进了巨鹿城。
章邯令王离、涉间围钜鹿，章邯军其南，筑甬道而输之粟。
章邯命令王离、涉间围攻巨鹿，章邯驻扎在巨鹿南面，修筑甬道为王、涉军队输送粮食。
陈馀为将，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，此所谓河北之军也。
陈馀作为将领，统率士卒数万人驻扎在巨鹿的北面，这就是所说的河北之军。
楚兵已破於定陶，怀王恐，从盱台之彭城，并项羽、吕臣军自将之。
楚军在定陶打了败仗，楚怀王很恐惧，从盱台前往彭城，合并了项羽、吕臣的军队亲自统率。
以吕臣为司徒，以其父吕青为令尹。
以吕臣为司徒，用他的父亲叶青为令尹。
以沛公为砀郡长，封为武安侯，将砀郡兵。
以沛公为砀郡长，封为武安侯，统率砀郡的军队。
初，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，见楚王曰：“
以前宋义所遇到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还在楚国的军队里，他见到楚怀王说：“
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，居数日，军果败。
宋义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，过了几天，他的军队果然失败了。
兵未战而先见败徵，此可谓知兵矣。”
军队没有开战而先看到了失败的征兆，这可说是懂得军事了。”
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，因置以为上将军，项羽为鲁公，为次将，范增为末将，救赵。
楚怀王召见宋义，和他商量事情，大为高兴，因此委任为上将军，项羽为鲁公，担任次将，范增为末将，去援救赵国。
诸别将皆属宋义，号为卿子冠军。
各路别将都统属于宋义，宋义号为卿子冠军。
行至安阳，留四十六日不进。
走到安阳，停留四十六天不前进。
项羽曰：“
项羽说：“
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，疾引兵渡河，楚击其外，赵应其内，破秦军必矣。”
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围在巨鹿，赶快带兵渡河，楚军从外面攻打，赵军在内响应，一定能打垮秦军。”
宋义曰：“
宋义说：“
不然。
不是的。
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。
咬牛的牛虻不能伤害虱子。
今秦攻赵，战胜则兵罢，我承其敝；
现在秦军攻打赵军，打胜了则兵疲力尽，我们乘秦军疲惫（发动进攻）；
不胜，则我引兵鼓行而西，必举秦矣。
打不胜，我们就率领军队鸣鼓西进，一定打垮秦军。
故不如先斗秦赵。
所以不如先让秦、赵相斗。
夫被坚执锐，义不如公；
身披甲胄，手执利器，冲锋陷阵，宋义不如你；
坐而运策，公不如义。”
坐下来运筹划策，你不如宋义。”
因下令军中曰：“
因此向军中下令说：“
猛如虎，很如羊，贪如狼，彊不可使者，皆斩之。”
凶猛如虎，狠戾如羊，贪婪如狼，倔强不听指挥的人，一律斩首。”
乃遣其子宋襄相齐，身送之至无盐，饮酒高会。
宋义又派遣他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国，亲自送他到无盐，摆酒设筵，大会宾客。
天寒大雨，士卒冻饥。
（当时，）天寒大雨，士卒冻饿交加。
项羽曰：“
项羽说：“
将戮力而攻秦，久留不行。
本来打算并力攻秦，却长期停留不进。
今岁饥民贫，士卒食芋菽，军无见粮，乃饮酒高会，不引兵渡河因赵食，与赵并力攻秦，乃曰‘承其敝’。
现在年荒岁饥，人民贫困，士卒只吃半升豆子，（食不果腹，）军中没有存粮，宋义却还设酒宴，会宾客，不率领军队渡河就地取用赵国的粮食，而说什么‘等待秦军疲惫’。
夫以秦之彊，攻新造之赵，其势必举赵。
以秦那样强大的兵力，进攻新建立的赵国，形势发展的结果必定是秦军打垮赵国的军队。
赵举而秦彊，何敝之承！
赵国的军队被打垮了，而秦军更加强大，还有什么疲惫的机会可乘！
且国兵新破，王坐不安席，埽境内而专属於将军，国家安危，在此一举。
而且楚军最近被打败，国王坐不安席，把国内的所有兵力都集中起来统属于上将军，国家安危，在此一举。
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，非社稷之臣。”
如今不体恤士卒，而徇情营私，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之臣。”
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，即其帐中斩宋义头，出令军中曰：“
项羽早晨参见上将军宋义，就在他的帐幕中割下了宋义的脑袋，出来发令军中说：“
宋义与齐谋反楚，楚王阴令羽诛之。”
宋义和齐国阴谋反楚，楚王秘密命令我杀死他。”
当是时，诸将皆慴服，莫敢枝梧。
这时，将领们都恐惧屈服，没有敢抗拒的。
皆曰：“
都说：“
首立楚者，将军家也。
创建楚国的，是将军一家。
今将军诛乱。”
现在又是将军处死了叛乱的人。”
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。
将领们就共同推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。
使人追宋义子，及之齐，杀之。
派人去追宋义的儿子，在齐国赶上了，杀死了他。
使桓楚报命於怀王。
项羽派桓楚向楚怀王报告。
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，当阳君、蒲将军皆属项羽。
楚怀王就让项羽做上将军，当阳君、蒲将军都归属项羽。
项羽已杀卿子冠军，威震楚国，名闻诸侯。
项羽已经杀了卿子冠军，威震楚国，名闻诸侯。
乃遣当阳君、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，救钜鹿。
他便派遣当阳君、蒲将军带领两万士卒渡河，援救巨鹿。
战少利，陈馀复请兵。
战事稍有胜利，陈馀又向项羽请求增兵。
项羽乃悉引兵渡河，皆沉船，破釜甑，烧庐舍，持三日粮，以示士卒必死，无一还心。
项羽就率领全军渡河，凿沉船只，砸破炊具，烧毁营舍，携带三天口粮，用以表示士卒拼死决战，没有一个有活着回来的打算。
於是至则围王离，与秦军遇，九战，绝其甬道，大破之，杀苏角，虏王离。
军队一到就围困了王离，与秦军遭遇，打了九仗，截断了秦军的甬道，大破秦军，杀了苏角，俘虏了王离。
涉间不降楚，自烧杀。
涉间不向楚军投降，自焚而死。
当是时，楚兵冠诸侯。
那时，楚军名冠诸侯。
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，莫敢纵兵。
当时，各诸侯来救援赵国的军队有十几座大营，都不敢轻易出兵。
及楚击秦，诸将皆从壁上观。
等楚军进攻时，诸侯将领都在营垒上观战。
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，楚兵呼声动天，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。
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，楚兵喊声震天，诸侯军人人胆战心惊。
於是已破秦军，项羽召见诸侯将，入辕门，无不膝行而前，莫敢仰视。
已经打垮了秦军，项羽召见各诸侯将领，他们进入辕门，个个都跪着前行，不敢抬头仰视。
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，诸侯皆属焉。
项羽从此成为诸侯军的上将军，各路诸侯都归顺于他。
章邯军棘原，项羽军漳南，相持未战。
章邯驻扎在棘原，项羽驻扎在漳水南岸，两军相持，没有交战。
秦军数卻，二世使人让章邯。
秦军多次退却，二世派人责让章邯。
章邯恐，使长史欣请事。
章邯恐惧，派长史司马欣去请示。
至咸阳，留司马门三日，赵高不见，有不信之心。
到了咸阳，在房门外等候三天，赵高不接见，有不信任之意。
长史欣恐，还走其军，不敢出故道，赵高果使人追之，不及。
长史司马欣心里害怕，急忙逃回军中，（他怕有人来追杀，）没有敢走原路，赵高果然派人追赶他，没有追上。
欣至军，报曰：“
司马欣到了军中，向章邯报告说：“
赵高用事於中，下无可为者。
赵高掌握朝中大权，下面的人不可能有所作为。
今战能胜，高必疾妒吾功；
如今仗能打赢，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；
战不能胜，不免於死。
仗打不赢，免不了被处死。
原将军孰计之。”
希望将军深思熟虑。”
陈馀亦遗章邯书曰：“
陈余也送给章邯一封信说：“
白起为秦将，南征鄢郢，北阬马服，攻城略地，不可胜计，而竟赐死。
白起为秦将，向南攻拔鄢、郢，向北坑杀马服，攻城咯地，不可胜数，而最后竟然赐死。
蒙恬为秦将，北逐戎人，开榆中地数千里，竟斩阳周。
蒙恬为秦将，北逐匈奴，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，最终竟然在阳周被杀。
何者？
为什么呢？
功多，秦不能尽封，因以法诛之。
功劳太多，秦不能按功行封，因此（罗织罪名，）用国法来杀死他们。
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，所亡失以十万数，而诸侯并起滋益多。
现在将军为秦将三年了，所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，而诸侯军同时并起，越来越多。
彼赵高素谀日久，今事急，亦恐二世诛之，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，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。
那个赵高一向谄谀，为时已久，眼下形势危急，也怕二世杀他，所以打算用国法杀死将军，借以推卸责任，别外派人替代将军，以此来摆脱祸患。
夫将军居外久，多内卻，有功亦诛，无功亦诛。
将军在外时日已久，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，有功也是被杀，无功也是被杀。
且天之亡秦，无愚智皆知之。
况且天要亡秦，无论是愚笨的人还是聪明的人全都知道。
今将军内不能直谏，外为亡国将，孤特独立而欲常存，岂不哀哉！
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，在外为即将灭亡的国家的将领，孤立无援又想长久容身，岂不悲哀！
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，约共攻秦，分王其地，南面称孤；
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，签订和约，共同攻秦，割地为王，南向而坐，称孤道寡；
此孰与身伏鈇质，妻子为僇乎？”
这同自己伏砧受戮，妻子被杀，哪个比较好一些呢？”
章邯狐疑，阴使候始成使项羽，欲约。
章邯犹豫不决，暗中派军候始成到项羽营中，想要签署和约。
约未成，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，军漳南，与秦战，再破之。
和约没有商妥，项羽让蒲将军昼夜领兵渡过三户津，扎营漳水南岸，与秦军交战，又一次打败了秦军。
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，大破之。
项羽率领全军士卒在汙水上攻击秦军，把秦军打得大败。
章邯使人见项羽，欲约。
章邯派人去见项羽，打算订立和约。
项羽召军吏谋曰：“
项羽召集军吏商量说：“
粮少，欲听其约。”
军中粮少，想允许他签订和约。”
军吏皆曰：“
军吏都说：“
善。”
好。”
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。
项羽就与章邯相约在洹水南岸殷墟相见。
已盟，章邯见项羽而流涕，为言赵高。
已经缔结了盟约，章邯见到项羽，涕泪交下，向项羽诉说赵高的种种行径。
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，置楚军中。
项羽就立章邯为雍王，安置在楚军营中。
使长史欣为上将军，将秦军为前行。
使长史司马欣为上将军，率领秦军为先行部队。
到新安。
军队到达了新安。
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，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，及秦军降诸侯，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，轻折辱秦吏卒。
诸侯军的官兵以前曾因服徭役、屯戍边地路过关中，秦士兵对他们多有凌辱，等到秦军投降了诸侯军，诸侯军的官兵乘战争胜利的机会，像对待奴隶和俘虏一样地驱使他们，随便折磨侮辱秦军官兵。
秦吏卒多窃言曰：“
秦军官兵多在私下议论说：“
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，今能入关破秦，大善；
章将军等欺骗我们投降诸侯军，如今能够入关破秦，（当然）很好；
即不能，诸侯虏吾属而东，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。”
如果不能，诸侯军俘虏我们东去，秦势必把我们的父母妻子全部处死。”
诸侯微闻其计，以告项羽。
诸侯军的将领们暗中听到了他们的打算，报告了项羽。
项羽乃召黥布、蒲将军计曰：“
项羽就找来黥布、蒲将军商量说：“
秦吏卒尚众，其心不服，至关中不听，事必危，不如击杀之，而独与章邯、长史欣、都尉翳入秦。”
秦军官兵还很多，他们心里不服，到了关中不听从命令，事情必然岌岌可危，不如杀掉他们，而只与章邯、长史司马欣、都尉董翳一起入秦。”
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。
于是楚军夜间把秦军士卒二十多万人处死掩埋在新安城南。
